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許什麽願望呢？

──我想變成鳥。

可是人是無法在天上飛的喔。

──那就變成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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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在子爵的府邸之中。即使在爵位中並不算高，比起一些只有往日榮光卻沒有實質資產的其他舊貴族，德雷契斯卡家族算是好的了。

雖然現在連女性都能有繼承權，但是大部分的貴族之女還是得嫁出去鞏固貴族之間的關系。

既然身為貴族，那麽隨自己高興恣意生活也是沒有關系的吧。

於是阿爾絲迪雅鄙視著故作清純高雅的其他貴族小姐，毫不在意自己的驕縱被人拿出來閑談，反正溫柔的父親與母親也只會在嘴邊說說而已。

何況哪個貴族不是天生性格驕縱呢？

只不過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表面上維持和氣罷了。

而且天才總是被人所忌妒著的。

阿爾絲迪雅的確擁有被稱作天才的資本，過目不忘且清晰的頭腦，雖然年幼卻有不輸給大人的氣魄。父親不知多少次感嘆著要是她是男子，就能夠繼承德雷契斯卡的爵位了。

不過即使如此，父親還是把這唯一的女兒當成掌上明珠。

這樣平穩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很久。

在阿爾絲迪雅十一歲的時候，身為下一任子爵的父親與母親在一次馬車事故中雙亡，而自己則是被母親的家族接回去撫養。

而且是那位長年以來馳騁在各個商業與社交圈，被眾人視為不老不死的怪物，連對自己子女都疾言厲色的哈布斯堡公爵提出的。

就算留在德雷契斯卡，一個失去父母的年幼女孩也無法為自己的將來做保證，和疼愛自己的外公外婆一起住，明顯是比較明智的。

不知為何，阿爾絲迪雅並不覺得這位老公爵是真的寵愛自己。

因為她並沒有在他的眼中看見一絲溫柔，只有永無止盡的瘋狂與執著。

這令她毛骨悚然。

然而這時的她也只有祖父可以依靠。

祖母雖然看起來溫柔慈祥，但是真正的掌權者還是祖父。

而她唯一的舅舅卻是這座宅邸裏最沒有地位的。祖父似乎完全不把這個理當繼承爵位的兒子放在眼裏，連帶著下人也沒有幾個奉承討好的人。

被帶到哈布斯堡宅邸的阿爾絲迪雅，每天都必須接受祖父指派的各個家庭教師的授課，從天文地理到蕾絲的質地與分類，甚至連帝王學和商業管理都必須學習。

身邊時常有一堆人監視著。她不管做什麽都有規定時間，散步甚至是拜訪其他貴族的宅邸，都被嚴密監控著。

雖然她的確頭腦清晰，和普通人比起來簡直可以被稱為天才，但是也沒能達到鬼神的地步。如果不努力背誦的話，便會被祖父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視線看待，溫柔的祖母也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雖然用這個比喻有些老套……但是她簡直就像只籠子中的小鳥一樣。

或者說關在溫室裏的花朵，只能等待雕零的那一天。

接受著嚴格的教育，在祖父面前也只能保持乖巧的模樣。她內心中的火焰也漸漸熄滅，曾經的傲氣在比她更高位的人面前也只能被磨平。

不過多虧公爵之女這崇高的地位，使得她不必屈就於其他人之下，就算遇到其他貴族，也只有他們對她禮讓的份。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地位。

雖然她並不清楚為什麽祖父這麽看重她，不過她也沒特別想知道。

她所知道的只有她是哈布斯堡家的「珍寶」。祖父曾說過，她是總有一天要繼承這個爵位的人。

阿爾絲迪雅並不想更深入地去了解，她直覺的這麽認為。

她能做的只有拼命磨練自己，為了讓自己成為能夠領導哈布斯堡家族的新一代公爵，她要累積所有知識。

她深信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將一切奉獻給哈布斯堡。

阿爾絲迪雅是哈布斯堡家族不可或缺的存在，因為這樣，她所受到的束縛而造成的苦悶就能因此減輕許多。

阿爾絲迪雅的丈夫是從祖母的家族招贅過來的，是五個兒子中的麽子。

天生體弱多病，但阿爾絲迪雅認為這就是祖父選定他的理由。

他的用處只是為了誕下哈布斯堡的血脈，不能讓他成為阻礙阿爾絲迪雅掌握權力的一顆小石頭。如果反讓他成為公爵的話，祖母的家族可能會開始並吞哈布斯堡家族。

不過說真的，祖母的家族雖是伯爵，但是也不是名聲特別顯赫的一族，為何當初祖父要不顧一切的追求祖母呢？

阿爾絲迪雅並不覺得他對祖母有什麽如同故事中的戀愛。

這點到她死前都還是個謎。

丈夫果然在阿爾絲迪雅懷孕之後，就因為受到風寒而過世。

而阿爾絲迪雅在數個月之後，生下了一名女孩。

剛出生的女嬰有著柔嫩的雙頰，銀白色的卷發和冰藍色的大眼睛，不像其他嬰兒一樣會哭會笑，她只是帶著一雙冷淡仿佛看破世界的眼神。

當時哈布斯堡公爵就很高興的說這一定是個好預兆，「絲佛劄」的天才基因一定是出現在這女孩身上了。

當時阿爾絲迪雅還不了解這句話的意義，她覺得自己只是生下了個聰明的女兒，以後的人生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

或是她單純為了那時祖父露出少見的微笑而感到喜悅。

然而她的人生卻隨著生產之後開始走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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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來的女孩被祖母命名為奧菲德莉婭。而阿爾絲迪雅堅持為女兒取一個小名，本來想叫安娜，但是因為太普通而作罷。

她翻了許多字典，選定了「海倫」這個意味著光明燦爛的名字。為了顯示出品味與眾不同，她還特地找了古文有沒有其他的念法。

最後取作了「海蕾涅」。

祖父則在海蕾涅那冗長的名字中又加上了「絲佛劄」這沒聽過的名字，可能是哪個祖先的名字吧。

例如其中一個中間名「姬莉葉」，就是哈布斯堡家族過去一個非常有名的女騎士的名字。她被當時的女王陛下任命為「薔薇騎士」，終身在女王身邊伺候。

所以阿爾絲迪雅並沒有在意「絲佛劄」的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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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已經弄好了。」

阿爾絲迪雅白金色的長發被優雅的盤在了頭上，紅色的緞帶和輕紗纏繞著發髻，深紅色的薔薇裝飾著鬢邊。就連身上的禮服都是在裙擺袖口縫著一圈毛皮，大量華美刺繡的深紅色禮服。

這一襲火紅的裝扮非常適合有火爆美女之稱的阿爾絲迪雅。

空氣中混合著花朵的芳香和悠揚的鋼琴聲。

在貴族宅邸演奏的音樂大多都是宮廷認可的職業演奏者，其中被貴族特別欣賞的樂師就夠在宅邸成為專門奏者。

簡而言之，每個宅邸幾乎都養了一批管弦樂團。

「今天演奏的鋼琴不錯，是誰在彈？」她調整了下鬢邊的薔薇，抿嘴微笑。

「……這是，奧菲德莉婭小姐在練習鋼琴。」

阿爾絲迪雅綻放在唇邊的微笑突然僵住了。

海蕾涅很早就顯示出她的天賦，任何武器和機械只要拆過一遍立刻就能組裝起來，甚至還能發現到錯誤並且修正，還能改造成更方便又先進的設備。

明明從來沒有碰過樂器，卻在看了演奏鋼琴和小提琴的表演之後，架勢完美絲毫不出錯的演奏了一遍，只聽音樂的話，任誰都會以為這是經過了幾十年訓練的奇才高手。

所以海蕾涅就像之前的她一樣，被困在了這座華美城堡的最深處。

對外稱作體弱多病，實則是被監視著。而且是比以前的她更加嚴密的管轄著，有關於她的情報幾乎是被保護的密不透風，而她自己則是被放出來的，自由的小鳥。

阿爾絲迪雅知道自己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

她終於被解放了。不必老是被困在宅邸裏，可以自由出去活動，也不會有一大群人跟在她身邊監視。更重要的是，她不像自己的女兒那樣受到更重的束縛。

她應該慶幸才對。

或是給予女兒一點憐憫。

然而她卻開始對自己的女兒產生了忌妒。

為什麽是那個孩子？

明明她才是哈布斯堡的「珍寶」不是嗎？

她那最青春美麗的十二年時光到底又算什麽呢？

一切都如哈布斯堡公爵所期望的那樣進行。

因此不管在哪裏都會被人監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只能被關在宅邸裏。

但這是因為她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榮耀，所以這是無法避免的事。

因為被束縛在這個家族裏，因為有著相較於其他人過於優秀的才能，所以她的性格變得火爆而瘋狂也是沒辦法的。

只要那個難取悅的祖父唯獨對她另眼相看。在其他人將她視為難以理解的異物時，只有祖父認可她的能力。

於是憑著這份扭曲的優越感，她撐過了痛苦的七年。

「母親大人。」

每當那孩子用不似幼童的澄澈瞳眸望著她時，阿爾絲迪雅就感覺全身細胞甚至是血液，在空氣中徹底燃燒了起來。

只是那火焰卻會在看著她的時候被凍結起來。

沒有消失，只是被冰凍住了。

——不要那樣看我。

沒有任何敵意，沒有任何溫情，沒有任何冷意，沒有任何熱情……

簡直就像望著無機物一般。

完全無法想象這是人類能擁有的眼神。

看似淺而清，但是一望進去就好似跌進深邃無比的湖底。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這就是祖父所期望的模樣嗎？

與火爆的她完全相反，連一絲火焰都無法燃燒的冰雪之女。

不食人間煙火，沒有沾染任何一絲人氣。

仿佛不存在這世間的某種妖精。

「白色的妖精」。

這是某些知道海蕾涅的人士，不知是誰開始稱呼的。而其他人誤以為這是針對她雪白的發色和肌膚所取的綽號，於是也這麽開始稱呼她。

盡管真正見過她的人沒有幾個。

不行了。

已經快要不行了。

只要這個女孩繼續存在，只要阿爾絲迪雅繼續存在，總有一天會崩毀的。

最可怕的是，她甚至連自己在苦悶什麽，憤怒什麽都無法理解。

只是對自己的存在，「她」的存在，感到無法忍受。

而她或許最無法忍受的，是對一切感到厭惡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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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她只知道鳥是象征自由的生物，花比任何東西都還要美麗。

即使如此，不去掙脫束縛的話，不管是鳥還是花都只能隨著時間而凍結。

阿爾絲迪雅望向窗戶外頭。

室內的空氣透明到可以從內向外看得一清二楚，雖然這裏照不到陽光，但是鑲滿珠寶與彩繪玻璃的美麗燈飾所散發出來的七彩光芒燁燁生輝。

──我想變成鳥。

可是不行。即使她躍到了空中，背上也不會長出翅膀帶她自由地翺翔。

──那就變成花吧。

所以她要成為一朵最美麗的花。

那必須要是她最喜歡的紅色。比火還艷紅、比血還熾熱的鮮紅色。

她可以做得到的。

阿爾絲迪雅推開了鑲有寶石裝飾的窗戶。

內心充滿著興奮與喜悅。

她感覺離她最初的夢想又更進了一步。

阿爾絲迪雅跨上並坐在窗邊的木頭橫桿上，禮服的裙擺一度讓她感到礙事。她仰起小巧的頭來，雙眼睜大看著天窗。

然後那纖細的身體往後躺倒，淡綠色的禮服隨著她從窗邊落下。

突如其來的尖細叫聲令人感到不悅和刺耳。

她正在準備變成一朵花呢！應該全部的人都要為她歡呼才對啊！

阿爾絲迪雅．伊格妮德．哈布斯堡正在體驗急速墜落。

在空中的失速感原來是如此的爽快。只可惜無緣再體驗第二次了。

她甚至還可以這麽自嘲著。

雖然缺氧的感覺令她不是感到這麽舒服。

不過算了。

因為很快她就可以不再感到痛苦了。

──為什麽想要變成鳥呢？

──因為不再是人類之後，就可以不用流淚了。

殘缺的鮮紅花瓣靜靜地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海蕾親生母親的故事，有點簡略但又有點覆雜。下一章會繼續解釋關於海蕾身邊的謎團。

另外所謂的伏筆呢，其實註意一下「母親」和「媽媽」這兩個稱呼就可以對應起來了。

還有關於瑟瑞斯，有說過他和海蕾長得像，但是從阿爾敏回憶中可得知海蕾其實和「媽媽」長得並不像，但是之後海蕾與瑟瑞斯的對話中卻可得知海蕾幾乎跟「母親」長得一模一樣。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出來呢?

最後，大家新年快樂!

今年的年夜飯吃了帝王蟹火鍋和蜂蜜蛋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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